法國詩人波德萊爾詩歌《腐尸》原文及賞析


法國詩人。生于巴黎,六歲喪父,母親改嫁,養(yǎng)成了憂郁而孤獨的性格。他與繼父之間的矛盾使他對傳統(tǒng)觀念和道德價值采取了挑戰(zhàn)的態(tài)度,力求擺脫本階級思想意識的束縛,探索著在抒情詩的夢幻世界中求得精神的平衡。波德萊爾的主要詩作收錄在詩集《惡之花》(1857)中,這本詩集奠定了詩人在法國文學史上的重要地位?!稅褐ā犯璩季?、美人,強調官能作用,表面看來,這是詩人對現實生活采取厭倦和逃避態(tài)度。實質上,這是詩人因對現實生活不滿而采取的絕望的反抗態(tài)度。他揭露生活的陰暗,歌唱丑惡事物,是對傳統(tǒng)美學觀點的反對和沖擊。除此之外,波德萊爾還著有散文詩集《人為的天堂》(1860)和《巴黎的憂郁》(1869),以及文學評論集《浪漫主義藝術》(5月份有什么節(jié)日?5月份的節(jié)日包括:勞動節(jié)、青年節(jié)、日本兒童節(jié)、母親節(jié)、德國父親節(jié)等重大的節(jié)日。)和《美學管窺》(1868)等。在他生前,人們對波德萊爾因《惡之花》而褒貶不一,但他死后影響卻與日俱增,一代象征派詩人都自稱是他的繼承者。他被認為是使西歐的思想感情及創(chuàng)作方法發(fā)生重大變革的詩人。波德萊爾的美學理論在詩歌和藝術史上是一個重大轉折。從此,世界現代派文學運動風起云涌,波及全世界。

〔法國〕 波德萊爾

愛人,想想我們曾經見過的東西,

在涼夏的美麗的早晨:

在小路拐彎處,一具丑惡的腐尸

在鋪石子的床上橫陳,

兩腿翹得很高,像個淫蕩的女子,

冒著熱騰騰的毒氣,

顯出隨隨便便、恬不知恥的樣子,

敞開充滿惡臭的肚皮。

太陽照射著這具腐敗的尸身,

好像要把它燒得熟爛,

要把自然結合在一起的養(yǎng)分

百倍歸還偉大的自然。

天空對著這壯麗的尸體凝望,

好像一朵開放的花苞,

臭氣是那樣強烈,你在草地之上

好像被熏得快要昏倒。

蒼蠅嗡嗡地聚在腐敗的肚子上,

黑壓壓的一大群蛆蟲

從肚子里鉆出來,沿著臭皮囊,

像粘稠的膿一樣流動。

這些像潮水般洶涌起伏的蛆子

嘩啦嘩啦地亂撞亂爬,

好像這個被微風吹得膨脹的身體

還在度著繁殖的生涯。

這個世界奏出一種奇怪的音樂,

像水在流,像風在鳴響,

又像簸谷者作出有節(jié)奏的動作,

用他的簸箕簸谷一樣。

形象已經消失,只留下夢影依稀,

就像對著遺忘的畫布,

一位畫家單單憑著他的記憶,

慢慢描繪出一幅草圖。

躲在巖石后面、露出憤怒的眼光

望著我們的焦急的狗,

它在等待機會,要從尸骸的身上

再攫取一塊留下的肉。

——可是將來,你也要像這臭貨一樣,

像這令人恐怖的腐尸,

我的眼睛的明星,我的心性的太陽,

你、我的激情,我的天使!

是的! 優(yōu)美之女王,你也難以避免,

在領過臨終圣事之后,

當你前去那野草繁花之下長眠,

在白骨之間歸于腐朽。

那時,我的美人,請你告訴它們,

那些吻你吃你的蛆子,

舊愛雖已分解,可是,我已保存

愛的形姿和愛的神髓!

(錢春綺 譯)

《腐尸》,據普拉隆所述,約作于1843年以前,直接發(fā)表于《惡之花》中,詩中的愛人指讓娜·迪瓦爾。1842年,波德萊爾愛上了她。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詩人和這個黑白混血的姑娘一同散步,在路邊見到一具潰爛生蛆的死牲口。面對此景,一般人都會掩鼻而過,波德萊爾卻欣賞不已。本詩就是對這路旁尸體所作的寫實描繪,波德萊爾還常在酒店和畫室中朗誦之,因而獲得“尸體文學的詩人”的稱號。后來波德萊爾還被詛咒為“歌誦蛆蟲的詩人”。這與他寫的《腐尸》當然不無關系。

古往今來,中外詩人把女性比做清泉的有之,比做彩云朝霞的有之,比做夜晚的天空,比做濃艷照人的玫瑰和靜居深谷的幽蘭的也有之,唯獨沒有見過把自己的戀人比做腐臭的尸體的!

大家知道,波德萊爾的許多詩,常常通過微妙的暗示、象征的手法表現宇宙萬物間內在的相通相感。詩人對腐尸進行了細致的觀察,詩興大作,于是對這具尸體進行了淋漓盡致的描寫,并認為這腐臭的尸體和怒放的鮮花都是生命形態(tài)轉化的一種表現。如此而已,豈有他哉? 這樣論科學,恐怕沒人會提出異議,但是說到藝術表現,多數人會不以為然,認為這不合常規(guī)。

這里我們不妨回顧一下。眾所周知,16世紀和17世紀是愛情抒情詩的盛世,其中有數以百計的致斯特娜、狄安娜、菲莉絲和戴安娜的十四行詩以及諸如此類的其他詩。但今天看來,當時大多數十四行詩矯揉造作,枯燥乏味,實在令人難以容忍。什么金絲般的柔發(fā)、珊瑚般的紅唇、玫瑰般的雙頰、大理石似的“球形前部”(前額)以及雪白的酥胸之類,不厭其煩地重復著;當情夫們的殷勤為那些冷淡高傲的淑女們拒絕后,便都在情欲的烈焰中倍受“煎熬”,等等。事實上,愛情總是絢麗多彩、不一而足的,特別是不同的時代詩人對愛情的觀點及其表達形式也搖曳多姿,各各不同。與那些空洞無物的浮夸矯飾不同,到了十九世紀初期,則有了拜侖的“我愛你,你是我的生命”和普希金的“我記得那美妙的一瞬”。自從出了波德萊爾,丑惡日益成為詩和藝術的重要表現對象。法國雕塑家羅丹受到他的影響,創(chuàng)造了《美麗的制盔女》。這是一個用凄楚的眼神凝視著自己干癟的軀體的年老色退的絕代佳人的塑像。初展時,觀眾都轉過臉去不敢看它。這正說明藝術品具有打動人心的巨大力量,說明丑也可以成為藝術表現的對象,只要不加粉飾! 實際上,世界上的一切事物,有盛必有衰,有生必有死,誰能說波德萊爾對愛的追求不執(zhí)著呢:

——可是將來,你也要像這臭貨一樣,

像這令人恐怖的腐尸,

我的眼睛的明星,我的心性的太陽,

你,我的激情,我的天使!

唯其在生時能想到死,在能愛的時候想到死后之不可能再愛,這種愛才是真摯的和深情的,故有“令人恐怖”之語和“我的天使”之呼喚! 羅丹針對詩人的“腐尸”指出:“當波德萊爾描寫一具又臟又臭,到處是蛆,已經潰爛的獸尸(女尸)時,竟對著這可怕的形象,設想這就是他所拜倒的情人,這種駭人的對照構成了絕妙的詩篇——一面是希望永遠不死的美人,另一面是正在等待這個美人的殘酷命運。”死不否定生,而完善生,肉體的愛和精神的愛不可分離。波德萊爾的愛情詩,其氣氛和意象總是很別致的。